从出口到出海，中国企业的前途在哪儿？

刻下，中国企业正处于两个期间的切换期。

中国经济正从高增永劫代进入高质地发展阶段，即从往日高增速、工业化、城市化、房地产化、东谈主口增长、出口高增长和全球化期间，转向中低增速、后工业化、后城市化、后房地产化、老龄化、谋求产业出海和技艺窜改以及地缘政事风险加重的期间。

近几年，这两个期间切换碰到重荷的挑战，里面处于新旧动能调理阵痛期，外部处于从出口经济转向出海经济的要道期。

在10月30日的中国企业高质地出海论坛上，清华大学经济照顾学院院长白重恩也从宏不雅的视角分析中国企业出海。白院长以为，刻下中国投资文告率接续走低，国内卷得很是好坏，同期出口变得越来越费劲，咱们需要“走出去”。

中国企业为什么要出海？其背后的经济逻辑是什么？出海是中国经济的前途吗？

本文从宏不雅角度分析从出口到出海的经济逻辑，从微不雅角度共享企业出海的教养。‍‍‍‍‍‍‍‍‍‍‍‍‍‍‍‍‍‍‍‍

一、从出口经济到出海经济

为什么要出海？

这是近些年中国许多企业，岂论是出口企业、制造企业照旧互联网企业、服务型企业，都在想考的问题。

只是是因为好意思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吗？虽然，这是最径直的原因。但其实，中国企业从出口走向出海，是受深档次的经济轨则所驱使的。

中国事一个转型国度。与当年日韩同样，中国在经济转型的中早期剿袭“强出口、强投资”的发展模式，即通过低价的劳能源、地盘以及优胜的产业策略，蛊卦外资和技艺，纵情发展出口制造业。

假设外需强劲的前提下，政府发展经济最简短的策略，等于最大适度地蚁合庸动员社会成本，大边界地投资制造业以及与之配套的基础法度。

为了蚁合社会成本，往日中国选择了以国有买卖银行、障碍融资为中枢的金融阛阓（弱化成本阛阓），以及对利率、汇率和跨境成本有管制的金融轨制。这种金融轨制不错最大适度地幸免成本外流、货币窖藏、储蓄被消费，不错大幅度地提高社会的储蓄率，然后通过国有买卖银行的信贷用具将储蓄率最大适度地转变为投资率。

凭证凯恩斯主义和罗斯托的升空表面，高投资率带来高增长率，接续灵验的投资鼓动经济的快速增长。

在往日20多年，中国的投资率永恒保管在40%以上，为全球平均水平的两倍。在固定财富投资中，制造业、基建、地盘及房地产的占比达到70%，政府财政、国有银行信贷、以及住户的成本，高度蚁合在这三大领域。

而接续大边界的投资，握住地蛊卦国外转变的技艺，匡助中国在短短三十多年的时辰里，建立了寰宇最好意思满的制造业产业链。中国制造的上风不是启程点的技艺，而是具有边界效应的产业链，产业链边界效应极大地压低了制形成本，鼓动了中国出口以及外汇的高增长。

这等于出口经济期间，过火内在逻辑。

不外，这种好日子被2018年中好意思贸易摩擦冲破。由于好意思国联邦政府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同期实施产业链转变策略，一些产业不得不探究转变至国外。

2020年全球全球卫滋事件大爆发，全球供应链受阻，在宏不雅策略刺激下好意思国需求全面反弹，中国出口迎来一轮“泼天旺盛”，单月出口额飙升至3000亿好意思元。

2022年，中国收支口总金额达到6.31万亿好意思元的历史峰值，其中出口商品金额3.6万亿好意思元，贸易顺差达到8776亿好意思元。

2023年寰宇进入后疫期间，泰西需求渐渐降温，全球供应链渐渐收复，中国出口增速下跌，同期企业出海的焦躁再度飞腾。这一年，也被称为中国企业出海的“元年”。

与出口比拟，出海是另一个维度。

出口，主要指商品出口，即企业使用国内的供应链坐蓐，除了入口部分要道技艺、斥地和矿产资源外，其它都取自国内的资源，雇佣国内的工东谈主，租出厂房，采购原材料，向银行贷款，享受国内的策略，然后加工出制制品或半制品出口到全球阛阓。

出海，指的是全球化想象，即企业使用全球产业链坐蓐，雇佣当地的工东谈主，租出当地的厂房，采购当地及全球原材料，然后加工产品向土产货、全球阛阓销售，还可能需要在境外融资、并购、互助研发。

出口是往日中国企业如臂使指的操作，而出海对大多数中国企业来说是目生的，甚而有些担忧的。出口企业主要在业务领域与国外客户打交谈，出口商对国外的阛阓风险、营商环境、政府策略、劳资干系等不了解。

从出口转向出海，是有时的、被动的，照旧轨则使然？

在许多企业主不雅念中，若是不是好意思国发动贸易摩擦，咱们是不会离开中国的。换言之，贸易冲突成为了中国企业出海的径直要素。近两年，随着泰西需求的回落和国内阛阓灵验需求不及，中国企业出海的叙事追随着一种悲不雅厚谊、被动情结——“不出海，就出局”。

骨子上，一个经济体从出口到出海存在内在的经济轨则。

许多东谈主误以为，商品出口等于全球化。其实，商品出口只是全球化的第一步，即商品全球化（1.0）；出海是全球化的第二步，也等于价值链融入国际阛阓，资源要素全球化（2.0）；第三步是东谈主的全球化（3.0）。

时时，转轨国度中早期发展出口经济。在全球全球卫滋事件期间，中国出口经济达到了历史峰值，为全球提供了接近40%的产能，对全球100多个国度贸易顺差。这是中国商品全球化（1.0）的巅峰。

可是，这种数目型增长将随着资源红利的消散而冉冉下跌。在强出口救助下，强投资握住地糜掷国内的劳能源、城市地盘、矿产资源、泰西转变的技艺红利，经济资源趋于稀缺、粗莽，国内的劳能源、地盘、原材料成本飞腾，技艺跨越（引入技艺或自主窜改）的成本飞腾，国内投资文告率接续下跌，出口竞争力冉冉松开。

另外，转轨国度中早期“强投资、强出口”的增长面孔容易催生两个问题：一是多量成本蚁合在投资领域，导致消费灵验需求不及，当经济增速下跌时，穷乏满盈的内需以救助高大的产能；二是过度干扰的成本胁制策略和有管制的金融轨制，形成经久多数贸易顺差，进而容易激励贸易摩擦，最终反噬出口经济。

从国度层面来看，面对国内需求不及、国际贸易条款紧缩，政府正在寻求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一方面淘汰逾期产能，淘汰那些高耗能、丧失成本上风的产业，另一方面将资源蚁合在新技艺、新产业、新制造等新动能上。

从企业层面来看，服装、鞋帽、产品等低价制造企业不得不将产业转变到国外的成本凹地，而掌捏技艺的大型制造企业也在谋求出海，试图整合全球产业链，成为全球化企业。

是以，从高增长、工业化、城市化期间到中低增长、后工业化、后城市化期间，与之对应的全球化模式，等于从出口经济走向出海经济。

其实，出海不皆备是悲情叙事，是在国表里压力环境下、受经济轨则附近的一种感性聘请、感性叙事。

从出口经济到出海经济，秀雅着一个经济体、一家企业着实融入了全球化。

二、从单翼模式到双翼模式

何为出海经济？‍‍‍‍‍‍‍

野村玄虚盘考所首席经济学家辜朝明凭证经济体工业化进度的不同（辜朝民，2023），将经济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在刘易斯拐点前的城镇化、工业化阶段；第二，跨越刘易斯拐点的黄金期间；第三，被追逐的阶段，即产业向国外转变，被新兴经济体追逐。

好意思国、英国、德国、日本等大多数国度都履历了跨越刘易斯拐点的黄金期间，如今成为了“被追逐”的全球化经济体（2.0）。除了劳能源外，这些国度的信息、成本、技艺都如故融入到全球产业链中，他们的大型企业基本上是全球化企业。

凭证辜朝明的不雅点，日本在90年代开动进入“被追逐经济体”。在1997年到2005年，日本企业履历了重荷的债务出清。之后，日本企业开动膨胀财富欠债表，借助序列制上风，在国外大边界投资，不仅制造业出海，银行等配套服务业也随着出海。

从出口经济转向出海经济，日本其时的配景跟中国当下有两个同样之处：一是日本与好意思国之间遥遥无期的贸易摩擦；二是日本在90年代泡沫危急后进入低增长、后工业化、后城市化和老龄化期间，国内灵验需求经久不及。

如今，日本经济完成了从出口到出海的重荷转型。日本企业着实作念到了全球化想象，不仅在中国、泰国等新兴国度投资，还多量投资好意思国、欧洲，三大经济体各占三分之一傍边。他们在泰西阛阓融资、投资金融产品，在新兴国度附近低价的地盘和劳能源投资实体，使用全球东谈主才想象全球阛阓，同期国内研发并掌捏中枢技艺。

咱们不错用两个主张来臆想出口到出海的经济转型：对外贸易顺差代表出口经济，第一次对外投资所得净额代表出海经济。

在八九十年代，日本是出口经济，对外贸易顺差巨大，巅峰时期达到1200亿好意思元；进入2000年，尤其是2007年后，转向出海经济，对外贸易顺差冉冉裁减，甚而一度出现多数逆差，2023年贸易逆差达660亿好意思元；同期，对外投资第一次所得净额连忙扩大，2023年达到2493亿好意思元。

2023年，在日本上市公司中，40%的营收来自国外阛阓，在前10大上市公司中，70%的营收来自国外阛阓。日本大型银行也转型为全球化金融机构。三菱日联、三井住友金融、瑞穗金融的国外信贷净利息收入占比差别为90.6%、85.0%和67.2%。

日本财务省发布的数据显现，限制2023年底，日本的对外净财富高达471.3万亿日元，比上一年大涨了12.75%。按当下汇率核算，日本的对外净财富约为3.15万亿好意思元，而客岁日本GDP4.21万亿好意思元。是以，有东谈主说，日本在国外还藏着一个“日本”（财富是存量办法，GDP是增量办法，不行径直对比）。

不外，日本从出口经济转向出海经济的历程，也让许多东谈主包括策略部门感到担忧。产业出海带来的产业空腹化，激励自在率飞腾、创汇才调下跌、国内坐蓐总值下跌等问题。

其实，不同国度的全球化形态存在互异，咱们望望德国模式。

德国事出口经济和出海经济都很强的国度。2023年，德国贸易顺差达到2423亿好意思元，同期对外投资第一次所得净额也达到1554亿好意思元。德国既是一个出口经济体，亦然一个出海经济体。这讲明德国的产业资源树立很是好，该出海的出海，该留在国内的留在国内，并且各自都具有竞争力。

日本与德国最大的别离在于，日本从90年代中后期开动碰到了接续的大衰竭，国内灵验需求崩溃导致中小企业停业、大型企业集体出海，重创国内产业链和出口经济。而德国经济经久保持褂讪，欧洲一体化中褂讪的需求救助起国内产业链，同期又在新兴阛阓大边界投资。这讲明德国的产业资源全球化树立很灵验。像德国巨匠、巴斯夫，是兼具出口才谐和出海才调的全球化企业。

日本经济从出口转向出海，属于“单翼切换”，德国则保持“双翼航行”。

尽管德国经济当底下临挑战，其国表里产业链也被动重组，但德国的案例告诉咱们，出口经济与出海经济并不矛盾，要道是咱们该如安在国内以及全球化中灵验地树立产业资源。

许多东谈主读完辜朝明的《被追逐的经济体》一书，以为中国正处于被追逐的阶段，正如当年的日本、好意思国。可是，辜朝明将刻下的中国定位为第二阶段。所谓跨越刘易斯拐点的黄金期间，等于随着城镇化、工业化基本完成，劳能源东谈主口下跌，工资收入增多，鼓动国内需求增多，刺激企业扩大产能、提高利润。

这两种定位似乎都不准确。中国能否进入跨越刘易斯拐点的黄金期间？往日，中国经久“强投资、强出口”，国内灵验需求不及。当东谈主口下跌时，国内灵验需求可能进一步下跌，怎样保险管事和推升工资？

在一些产业上，中国的成本上风下跌，新兴国度对咱们组成一定的追逐。不外，辜朝明界说的“被追逐”，是跨越了刘易斯拐点的黄金期间，企业的竞争力都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具备投资全球阛阓的才调。日本经济先履历了跨越刘易斯拐点的黄金期间，然后碰到泡沫危急，再进入被追逐的阶段。是以，中国企业所面对的环境更为复杂。

从数据上来看，刻下，中国照旧一个出口经济体，贸易顺差巨大，但对外投资第一次所得收入经久为逆差。好意思国与中国相背，贸易逆差巨大，对外投资第一次所得净额边界不小。

2023年，中国贸易差额为8221亿好意思元，对外投资第一次所得净额为-1482亿好意思元；同期，好意思国贸易差额为-10632亿好意思元，对外投资第一次所得净额为1366亿好意思元。

下一个期间，中国像日本从出口经济走向出海经济、完成“单翼切换”，照旧访佛于德国出口经济与出海经济并举、已毕“双翼航行”？

国度层面，这取决于政府能否通过宏不雅策略、轨制纠正处理灵验需求不及的问题；企业层面，则取决于企业能否种植技艺窜改才谐和全球化想象才调。

三、从中国制造到全球想象

该怎样出海？

出海的难度、风险都要比出口大得多，企业在不熟习的国外阛阓环境中跟敌手贴身肉搏，可能需要面对和处理很是复杂、具体和不细目性的问题，举例策略不褂讪导致投资吊水漂，隐性成本没法胁制，法律不熟习吃大亏，价值不雅冲突导致坐蓐停滞，等等。

面对这些迫切的问题，企业需要多到实地磨练，多听听前东谈主的教养。

在此次中国企业高质地出海论坛上，我在现场听盼望集团董事长杨元庆共享盼望出海20年的教养，包括各式奇怪的碰到、碰到的坎、吃过的亏和最终的处理办法，细节满满，感触良多。同期，在论坛上，我的一又友秦朔忠实转圜了我一册其与刘利平共同撰写的新书《出海》。这是一册内容丰富的出海买卖史，其中不乏值得参考的教养。

骨子上，中国有一批先知先觉的大型制造企业，他们早在10多年前、甚而20年前就如故率先出海。这些企业在国外走过不少弯路，但它们都如故成为全球化企业。

他们是怎样出海的？怎样打造“双翼航行”才调？

底下以盼望为例共享一些现场听到的教养与我方的体会。

盼望，可能是中国最早出海的大型制造企业。据杨元庆先容，早在2000年，他疏浚团队前去好意思国，打听了微软、英特尔、IBM后，在加州圆石滩下定决心将盼望打形成为一家全球化企业。

杨元庆将盼望出海的教养追思为“三大致道援手和两大基座”，其中有相配的共性和参考价值：

一是全球化供应链。

从中国供应链到全球化供应链，是中国企业出海的价值链变革。盼望使用的是夹杂制造供应链，形成了以中国-日本-好意思国为支点的研发三角，全球联合树立和照顾的采购、制造、物流收集；已毕“全球资源、土产货委派”，墨西哥供应悉数北好意思，匈牙利供应欧洲，巴西、阿根廷、日本、印度由原土供应，还在沙特修复坐蓐基大地向中东-非洲供应。

具体来说，一台札记本电脑，在好意思国想象，在日本工程化，在中国坐蓐与拼装，在全球180个阛阓销售与服务。其中，电板、键盘和接口等部件产自中国，内存产自韩国，处理器产自马来西亚，主板上的要道元器件来自法国和越南，操作系统来自好意思国。

二是全球化研发体系。

苹果、巴斯夫、丰田等全球化企业，他们的共同本性等于国内掌捏中枢技艺，可是他们的研发体系是全球化的。

掌捏全球中枢技艺是“双翼企业”已毕出口和出海并举的要道。

盼望在深圳有一个智能化工场叫南边基地，我也曾去这个基地磨练过。这个工场，定位为盼望的全球“母本工场”，承担着三项任务：率先应用起初进技艺，形成可复制、可实践的决策，孵化窜改理念和窜改产品。南边基地代表着盼望起初进坐蓐力的一切技艺、过程、决策，起初从这里参预使用，形成被考据、模范化、可复制的运作过程和处理决策后，再向全球输出，并且输出的对象不限于盼望里面工场，还有外部合作工场，以及外部客户。

三是土产货化想象照顾。

面前的全球化产业链存在脆弱多变、复杂交汇的新问题。日本、印度、阿根廷、巴西这几个阛阓都是出海费劲阛阓，企业需要满盈接地气，还要有贤慧。

杨元庆举了一个例子，日本消费者偏疼Made in Japan的产品，盼望就通过与NEC和富士通的结伙，附近他们在米泽和岛根的工场坐蓐电脑提供给日本用户，又学习他们精雅的工艺模范，以及严苛的质地把控，反哺咱们国内制造才调的种植。这叫逼近土产货阛阓构建韧性供应链。

还有少量很迫切的是价值不雅交融，尊重当地习俗和文化，通过合作在当地阛阓塑造企业公民形象。

当下，全球化海浪在国际地缘政事轰动和东谈主工智能革射中澎湃汹涌，中国经济正在进入下一个期间：出口经济转向出海经济。经济策略、轨制纠正和怒放进度决定着其“单翼切换”照旧“双翼航行”，经济产业升级和技艺窜改水平决定了中国全球化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下一个期间，有若干“双翼航行”的企业决定着中国经济的全球化花式与竞争力。

中国企业正站在期间的“风陵渡口”，“一水分南北”，入华夏，照旧入秦川，微不雅上粗疏各有想量，但宏不雅上别无聘请地被推入全球化海浪中。

作家：清和（智本社社长）